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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官道

风檀被他逗得笑意绽开,漫不经心地道:“好吧好吧,晋安小弟。”

晋安闻言眸中泛出喜悦之色,好哥们样儿地搂住风檀的肩膀,道:“檀哥儿,你也忒瘦忒矮了些,不过我搂着刚刚好!你给我讲讲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呗!这搭好的戏台子都唱完了,我这个看官还迷糊着呢!”

风檀的身高在女子中不算矮,只是在身高八尺的晋安面前方及他胸膛处,她拉开晋安搂着她的胳膊,道:“宫城内不可丢了官仪!至于今日之事,阁老们打得不可开交,不仅是为朝事儿,更是为人事儿。”

晋安听得云里雾里,风檀看他一眼,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年关将至,兵部和礼部缺银子用,户部尚先抛出句自己没钱,现有的银钱只够一家用,此言一出,兵部和礼部两位尚定打起来,官场中都传户部尚不如其他几位尚精明,依我看,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把问题抛给了另外两位大人,倒是个人精才对。”

晋安道:“那、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呢?他问我对此事有何高见的时候呢?”

“今日之事,晋安小弟,你扮演的角色是一支枪。”

“枪?”

“被人当枪使了,”风檀一语道破,将个中缘由讲述清楚,“其一,户部尚想看他们打起来,但是又不能闹得太难看,六科有人在场恰好可以保证这一点。其二,户部尚统筹户部多年,每至年关都要被人分走大批银子,他怎么可能不心痛?他今日的目的,就是要让要钱的两位尚大人知道,户部没钱,年关批给他们的银子是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凑出来的,想从里边捞点油水儿也要再三掂量掂量。”

晋安陡然甩了甩袖袍,道:“真是好大的学问!”

此时已是日中时分,冬日午间的阳光温煦和暖,两人穿过雕刻着夔纹龙饰的汉白玉高柱牌坊,来到奉天门一同用膳。

大晄官员在值期间的膳食地点在奉天门,按照品阶在奉天门不同位置就餐,今日他们两人在内阁里耽搁了些时间,坐到七品职官用膳处周围已空无一人。

见风檀将鸡蛋黄从碗中挑出来,晋安挑了挑眉头,道:“风大人不喜欢吃蛋黄?”

风檀道:“你爱吃?”

晋安将风檀挑出来的蛋黄放到自己碗中,又将自己的蛋白放到风檀碗里,道:“那以后我吃你的蛋黄,你吃我的蛋白!我最爱这流心蛋了!御膳房的厨子每次都做得恰到好处,蛋黄微凝不散,入口绵软香糯!”

晋安三下五除二将碗中饭食扒拉完,托腮看着风檀慢条斯理咀嚼的模样道:“檀哥儿,你有妹妹吗?”

“没有。”

“唉,真是可惜!檀哥儿长得这么俊俏,若是有个妹妹定色若春花,我定倾家荡产也要迎娶!”

风檀夹菜的手指一顿,若有所思道:“不对,我好像有妹妹。”

“啊?”晋安错愕,实在是没想到风檀反应如此奇怪,道,“檀哥儿你记性也忒差了些!这个妹妹应该不是檀哥儿的亲妹妹吧,不然怎会想不起来?”

凤待姊和凤倾凰同父异母,也算是亲妹妹吧?论情分,她们二人却是一点也没有。在风檀眼中,也只有林晚舟一个妹妹。但是假户籍中风檀的身份是风家独子,早年父母皆丧,她温和地说道:“远房表妹,离家太久,记不起来了。”

晋安看着少年恬静的脸庞,道:“檀哥儿,其实你来咱们六科之前,我们几个打听过你的履历,身后无势族助力,历经数年学堂生涯从寒门学子走到抚州清吏司主事,又通过破坠龙案提拔成京官儿,可你却在入京几月内一连得罪了两个朝廷大员,檀哥儿,你这是走得哪条官路子啊?”

他是真的看不懂,在帝京为官的官员哪个家世拎出来不是与世家大族藕断丝连?可风檀农户出身走到京官,来帝京之后竟如此狂妄!可与这少年相处倒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与传闻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形象相去甚远,可与萧殷时抢女人,掌掴高聿又是风檀切切实实做下的事情,这怎么瞧也瞧不出风檀是哪条路数啊?

纵观整个大晄的升官之道,有背景人脉的官儿动用身后势力;有银子的官儿动动财,各处打点打点;有才干没人脉没银子的官儿谨小慎微熬资历,大家各行其道,总归是能升官的。可风檀呢,没背景没人脉没银子,行虎狼之事却安然无恙,从前可没人走过这条路子啊。

晋安长得圆头圆脑,可他却一点不傻,心中直觉跟着风檀混就是机缘。

风檀闻言付之一笑,眼眸里流露出清淡的光芒,“古人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这一句前边一句是什么?”

晋安不假思索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风檀谆谆善诱道:“那么,官呢,官是什么?”

晋安摇了摇头。

“是双排浆。”风檀从筷筒里拿出八根洁净的筷子,把它们平分成两束放在手中模仿木浆划船的姿势,“同朝为官就好比同载一舟,皇帝掌舵,众臣划桨。若力道整齐划一,则船平稳行于风浪之间;若人臣各施其力,则舟倾人覆。”

风檀与晋安对视,道:“我与他们在一条船上,又没有威胁到他们的根本利益,在他们眼中充其量是一只跳梁小丑,小喽啰而已,何须为我大费周章而导致舟行不稳呢。”

晋安从风檀手中拿走筷子摆弄起来,赞叹道:“风大人有谋士之睿智,不过此乃阴谋还是阳谋啊?”

风檀将桌案上的碗筷挪到一边,桌案上的光影明暗分界线处更加清晰,“在光明处,清官不一定是好官;在黑暗处,奸臣也不一定大非大恶,他们党派不同,各为其主。”

她手指落在光影明暗分界线处,勾了勾唇角道:“权利黑白的交界处,还有一条清澈明朗的长路。这里没有官场潜规则,借势而为,恰可巧保己身。”

她抬起眼眸,定定看向晋安,道:“我的为官之道,就在此处。”

晋安望着这双净眸,瞳孔震了震,半晌后才道:“不是阴谋也不是阳谋就好像不上青云也不入地府,大大方方行人间路!也正因此,檀哥儿无势无财也可百无禁忌檀哥儿的先生,他一定是个高人吧!”

风檀道:“她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人。”

晋安突然扒拉着风檀的手臂扭了扭,有点撒娇的意味儿,“檀哥儿,再打个商量,你带我赴和谈宴去呗!”

晋安看风檀面露难色,生怕他不答应,真诚地道:“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任职户部都给事中,父亲是工部左侍郎晋恒,爷爷曾是总管建筑皇宫的“木工首”晋锐。我如今在六科任职,资历熬够之后大概率会被派往工部任职,毕竟我家的绝学都在建筑中嘛!”

风檀心道,我当然知道你家祖辈是谁,不然怎么会费这么多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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