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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年后(2)

“拉螺丝二世是什么人?”卢西问道。

“哦,我忘了,”米莱狄说:“您还没学到这里,”小科隆納公爵的学习是从法国的先祖们开始的:“他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存活的儿子,他和您出生在同一年份,但月数要小一点,他的母亲是西班牙的玛利亚.安娜,也就是他父亲的妹妹的女儿,他的外甥女。”

腓力四世的称号让卢西感到困惑,因为他之前读到的谱系里也有一个腓力四世,米莱狄就和他解释说,“那是法国的腓力四世,也是您的先祖,卡佩王朝的美男子腓力,他可要比西班牙的腓力四世伟大得多了。”

“那么卡洛斯二世也有兄弟吗?”卢西问。

“有的,不过很不幸,他们很早就蒙主恩召了。”米莱狄带着卢西缓缓地走在被浅金色晨光覆盖的庭院里,巫师们的魔法保证了无论何时,这里的空气都是干净,温暖而又湿润的,海风的粗粝与侵蚀永远影响不到庭院里的树木与建筑的墙体,还有数之不尽的雕塑与喷泉,色彩艳丽的鸟儿落在饮水池边,泼洒着清凌凌的水,整理羽毛,婉转歌唱,在缭绕的薄雾之中,几乎与晨光同色的独角兽缓步从一株金合欢花树边走到另一棵金合欢花树边,拽着上面像是毛茸茸小黄球的花朵来吃,惊起花丛中犹如繁星一般的妖精,它们一飞起来,就撒的空气中到处都是亮晶晶的花粉。

有时候,米莱狄也不奇怪巫师们为何总觉得自己高凡人一等,在里世界,巫师的贵族们显然要比凡间的国王或是公爵们有更大的权利,更奢靡的享受与更崇高的位置,而那些普通巫师们,也过得要比表世界的工匠或是商人舒服,至少他们必然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有继承于罗马帝国时期的上下水系统,若不是里世界的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想必这些巫师会继续封闭和保守下去。

“告诉我,”米莱狄轻快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地说道:“您怎么想要询问起那位陛下的兄弟呢?”

“因为有人告诉我我有一个兄弟。”卢西蹙眉,他还很小,两条眉毛也很淡,就像是小鸭子刚生出来后长出来的绒毛,米莱狄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与特蕾莎王后与国王的长子小路易相比,卢西更像国王,有着非常漂亮的金发,眼睛碧蓝,小路易继承了哈布斯堡的深色头发,出生的时候就是棕褐色,想来长大后会变成如同黑夜般的颜色,但这对兄弟有着极其相似的眼睛。

“我有吗?”卢西追问道。

“有的。”米莱狄说,也许那些人不会想到,早在小路易诞生的那一刻,国王就决定了要怎么面对这两个儿子,他曾经爱过玛利,他也尊敬特蕾莎,他同样地深爱着这两个孩子,但出于一个国王必有的冷酷之心,他对这两个孩子也早有安排。所以从一开始,米莱狄就从国王这里领受了命令,她不会隐瞒任何有关于国王和科隆納公爵夫人,玛利.曼奇尼的事情——卢西是个聪明的孩子,别以为他小就可以随意欺瞒,一旦他发现你在骗他,无论你是什么人,他都绝对不会再相信你第二次了,这样米莱狄好不容易从曼奇尼家族那里争夺来的教育权就形同虚设了;再有,他们不说,别人就会说,与其让小科隆納公爵在别人那里听到扭曲、丑化的事情经过,倒不如他们如实以告。

米莱狄拉了拉小公爵的手,长达四年的陪伴与关怀终于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虽然紧张到手心里都湿漉漉的了,但卢西还是竭力镇定下来,和米莱狄一起坐在了一丛茂盛的玫瑰花从后面,这里除非有人着意查找,否则几乎是没法看见他们的。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米莱狄说:“我不否认,您的父亲有两个妻子,但从……某些方面来说,您的母亲,还有西班牙的特蕾莎公主,都是合法的,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们处于两个世界。”于是米莱狄就简单地将敦刻尔克刺杀后的一些事情说了说:“可以说,”她讲道:“您的父亲与母亲的婚姻,是受里世界的律法承认的,在里世界,您的父亲是科隆納公爵,所以您的母亲也就是科隆納公爵夫人,虽然说,在您等于已经继承了您父亲在里世界的资产与爵位,成为科隆納公爵后,她应该被称作老妇人,但我想她绝对不会宽恕任何一个敢于这样称呼她的人。”

这句话让小公爵咧嘴一笑,他与自己的母亲不够熟悉……自从感觉到了拉瓦利埃尔夫人以及狼人族群对她和曼奇尼家族的威胁,玛利.曼奇尼原本就过于偏激暴戾的性格就更上一层楼——曼奇尼家族如今能够在里世界站在权利的顶端,除了国王的支持之外,玛利的疯狂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现在里世界的巫师们都称她为“黑玛利”——在她一举将一百九十三个敢于反抗曼奇尼家族的巫师做成了基石之后。

也正是因为如此,卢西虽然也很爱,很尊敬自己的母亲,但说到亲密,玛利是无法与米莱狄相比的,而说到濡慕与憧憬,在米莱狄的指导下,路易又要胜过玛利甚至曼奇尼家族很多,毕竟他是一个庞大国家的统治者,而曼奇尼家族无论在加约拉岛上如何威风赫赫,加约拉也只是一座岛屿罢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而您父亲在表世界,是法兰西的国王,作为国王,他必须迎娶另一个国家的公主做妻子,而这个人选最后落在了腓力四世的女儿头上,也就是特蕾莎王后。”米莱狄轻轻地挽着小公爵的肩膀:“她和您的母亲,是镜子内外的两面,表世界的,里世界不会承认,里世界的,表世界的不会承认,您和您的兄弟,一个注定了要成为科隆納公爵,一个注定了要成为法国国王,您们是长在一个身体上的两条手臂,谁也不可能占据对方的位置,但你们若是在一起,就能够摧毁任何敌人,无论他来自哪里。”

小公爵不自觉地捏紧了小拳头,虽然有些话他还是不太明白,但很显然,米莱狄是在告诉他,他有这么一个兄弟,并不是坏事,并不是那些影影绰绰带着某种奇怪的念头,来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人们所怀的……恶意。他的出身没有任何不堪,同样也是在父亲和母亲的爱中诞生的,父亲同样对他抱有期望,他和……从未谋面的兄弟也不会是敌人,相反的,他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父亲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之后的道路,他们只要安心地走下去就行了……

“我可以见见他吗?”卢西问道:“我还没见过他,他是什么样子?他和我像吗?戎刻的小儿子就和他的兄弟很像。”

还真不太像,米莱狄在心里说,而且戎刻的小儿子是对双胞胎,“这我没办法回答您,您和您的兄弟都很小,您看,我甚至很少被允许带您离开科隆納宫,您的兄弟也是一样,他现在正被王太后安妮抚养,您的父亲也很少能够见到他——不过我想我可以问问。”任何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说实话,若不是有人故意挑拨,这对兄弟之间没有一丝一毫会引发阋墙之祸的事情,除非小路易会是一个巫师,又或是小科隆納公爵不是一个巫师——米莱狄一低头,就看到卢西正在玩一只小妖精,魔力在空气中形成的小漩涡把那只可怜的小妖精弄得晕头转向,看来后一种是不可能的,至于前一种,就算有可能,她的国王也会让它变得不可能。

那位陛下看似温和,但在一些地方,可是执拗的连魔鬼和天使联手都拉不回来。

“但我想,”米莱狄说:“您们可以相互交换礼物。”

“哦。”小公爵抬起头,眼睛果然如米莱狄所期望的那样亮了,“我这里有很多有趣的玩具!”

“很好,我觉得,您今天就可以挑挑,等您见到国王陛下的时候,您就可以请他把它们带给您的兄弟了。”

“好……额,等等,也许今天不行。”

“为什么?”

“我待会儿还有法课和炼金课。”

“难得逃一天课也不是很紧要。”米莱狄就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混蛋家长那样手一挥,大方地说,小公爵咯咯直笑,但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不了,米莱狄,整理玩具的事情我可以放在就寝前,但逃课不行。”

“就算是您的父亲,也是在六岁之后开始学习的,殿下,您还只有四岁,您漫长的一生里,能够无忧无虑地玩耍,可能也只有这几年了。”

这种可怕的设想让小公爵的脸僵硬了一会,想了半天,他还是痛苦地决定去上课:“我希望能够尽快接过母亲的工作,”他说:“这原本是我的责任,夫人,把它加诸于一个脆弱的女性身上,是相当不可取的。”

米莱狄用她的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又是有谁在小公爵的耳边胡言乱语——确实,里世界的巫师们对女性的偏见更甚于表世界——譬如说,丈夫可以在外面寻花觅柳,肆意妄为,妻子却要保证自己的贞洁,除了那些等于被大家族豢养,签订下血誓的巫师们不得不遵守约定之外,那些大家族成员的私生活几乎都很混乱。

玛利固然是个聪慧而又有力的巫师,但在里世界,她依然是科隆納公爵夫人,必须以科隆納公爵的名义行事,但最起码的她还是一个成人,一个在阴谋诡计中逐渐成熟起来的战士,而小公爵呢,米莱狄承认他真是又聪明又可爱,但他要长大到能够独立处理政务,至少也要在十年之后,在这段时间里,若是玛利.曼奇尼被迫退让,科隆納公爵的势力必然出现空洞,那么无论是有意谋取权势或是其他家族就都有了机会。

也要可能,是巫师中的聪明人看出了国王的企图——对里世界的浸润与蚕食是同步进行的,一边不断地掠夺里世界的人力资源,一边用各种手段消弭里世界里不同的声音,当所有的权利都集中在曼奇尼家族,或者说,科隆納公爵手里之后,那么加约拉岛也就只是法兰西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省。

而这个省,正在撒丁岛与西西里岛之间,面对那不勒斯。

若不是为了这个,国王这三年来,又何必千日如一日地往这里不断地投入?在法兰西的国依然显得空荡的时候,那些小麦、猪肉和土豆可让不幸的柯尔贝尔先生愁白了头发。

幸好玛利今晚就要回来,米莱狄漫不经心地揉碎了一朵玫瑰花苞,看来那道漫长的防线上,又要多出好几块基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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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尔贝尔打了一个喷嚏,就如国王所说,一群大臣和亲贵,半玩笑,半认真地齐声唱道:“愿上帝保佑您!”

这位财政审计长大人只得站起来,向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鞠躬致谢,在这些亲王与公爵中,他的出身就算是说出口来都会让这些人觉得受到了羞辱,但国王对他的宠信,以及他在这些年来孜孜不决的工作,英勇无比地保证了国王的账簿……至少没有出现赤字——也许有人不懂得这是个什么概念,但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很清楚,在国王坚持不肯加税的前提下,军队、战船与连绵不断地战争导致王室支出与收入不断地失去平衡,曾经有那么好两次,连续好几周,人们都能看到柯尔贝尔的房间里灯火昼夜不息,从里面还时不时地传出如同野兽般的吼叫。

人们都说,柯尔贝尔都快被国王逼疯了,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他和法国的财政都没有崩溃……而且这两者的抵抗力似乎还有加强的余地,就算国王说,要将亨利埃塔公主陪嫁的三十艘加来船通体包覆铁板,柯尔贝尔先生也牢牢地站在原地,没有当即昏厥过去呢。

——不说了,这肯定是国王在说笑,通体包覆铁板,那船肯定要沉下去了,就算不沉,只怕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航速及格线,就要彻底的一路下落了,到那时候,他们是要把这些战船横在敦刻尔克的新船坞里当做风景来欣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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