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敏倒抽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苦笑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聂棠停住了脚步。眼下暮色四合,她就在那微微黯淡的天光中跟萧亦敏对视。
她那双很清冷的丹凤眼虽然还在笑,可那眼睛里的笑意却没什么热度:“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
萧亦敏又继续问:“那你能看出是什么缘故吗?”
“我看不出来,但是我能猜到。”聂棠重新开始踱步,边走边说,“您是把自己的气运全部都借给周总了吧。周总早年发迹事有多舛,但他遇到您之后,突然气运大改,生意也渐渐顺风顺水,这总归是有缘由的。随便这么一猜,我觉得就能猜对。”
萧亦敏苦笑道:“你还能看出什么?”
“我还能看出,您知道周总在外面养了私生子的事情了。”
萧亦敏:“……”
聂棠微微一笑:“很简单,我听陵宜说过,您在嫁给周总成为周太太之后,就很少关心玄门的事情了,甚至也很少跟家族里走动。我觉得,这里面有不符合常理的地方。陵宜的母亲也不关心玄门发生的事,但并没有排斥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我想,您可能是害怕被家里人看出端倪来吧。但是后来,您又开始重新跟自己的家人走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是人之常情。”
萧亦敏动了动唇,语音干涩:“难怪这么多玄门前辈会夸你有前途,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可是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并没有这么好……”
聂棠一点都不客气地一针见血:“您的意思是,您就是太聪明了,发觉周总不对劲的地方,还不如难得糊涂,什么都不要知道更好?您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吗?”
萧亦敏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有了点被冒犯了的怒气,最后怒气消散,反而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我现在总算能体会到我妹妹的想法了,她潜意识里有点怕你。”
萧亦如把自己摆在婆婆的位置上,觉得自己竟然会害怕聂棠,这绝对不可接受!她也害怕自己的儿子会被聂棠拿捏得死死的,迟早沦为一个没主见的老婆奴!
“你说得对,我的确把我的气运都借给了我的丈夫周云盛。可以说,他就是靠着我发家的,而我,却彻彻底底失去了作为玄门中人的能力。”她抬起手,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保养得到的指甲和手指,“我原来也非常喜欢符篆,还梦想成为符篆大师。可是你看我的手,已经……再也拿不起符笔了。”
萧亦敏抬起手腕,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如果手不够稳,对于一名符师来说,就是大忌。
“早些年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周云盛在工作上非常拼命,他果然闯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他对我和皓轩也非常好,我觉得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萧亦敏苦笑着摇摇头,“可惜好景不长,我发觉他在外面有人了。其实……都不能说是有人了,那个情妇是他在大学里的初恋情人,他们的儿子都比皓轩还要大一岁。”
她突然觉得自己过去的付出就如同一个笑话。
可是真正的笑话还在后头,她渐渐发现了,周云盛过去对皓轩的好,根本就是带着恶意的。
他是想要把自己这个儿子养废,他纵容他,为他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他给他钱,但是从来不会花费一点心思去教育他。
也许在周云盛的心中,他真正的儿子就是他跟外面的情妇所生的那一个。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不相信周云盛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周云盛对皓轩被陷害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会不会他全部都知情,但就是保持了沉默,冷眼旁观呢?
甚至再更加恶意一点,皓轩被陷害,其中也有他自己的手笔,宁可损伤自己的名声和利益,也要为那个私生子铺平道路?
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就是来找自己的妹妹和妹夫,而不是求助自己的丈夫。
萧亦敏伸手搭在聂棠的手腕上,轻柔地微笑:“阿姨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嘘,但是别告诉任何人。”
她光洁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了一种极端冷酷的神色:“我自己是没有办法了,只好请你帮我解除借运的契约,从前给他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收回来了,可是我至少可以把现有的全部都毁掉。”
……
沈陵宜等了好久,直到把秦磊的花边新闻都翻烂了,这才等到聂棠回来。
他有点好奇:“姨妈跟你在外面聊了这么久……”
这才第一次见面,哪有这么多话可说的。
萧亦敏性格比较清冷,身为长姐,要镇住底下的弟弟妹妹,都得靠不苟言笑和严肃严厉。
聂棠叹了口气:“你姨妈果然是知道了私生子的事。”
沈陵宜愣了一下:“那、那然后?”
“然后她让我帮她一个小忙。”
“为什么让你帮忙?”他不太理解,“我爸难道还帮不到?”
“嗯……有些事情,总归女人跟女人才比较好交流。”聂棠竖起手指,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保密哦。”
沈陵宜都被她那调皮的小表情萌到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聂棠觉得,萧亦敏之所以不选择求助沈正清,而是求助她,可能也是觉得,她已经不想再欠沈家的人情了,而欠她的人情,起码她还能够偿还。
她刚才在花园跟她散步的时候,就把她当年结成的借运契约给解除了。可是令她不解的是,萧亦敏还是黑云罩顶,运势依然还在持续走低。这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她本来还在思考着这件有些不寻常的事情,结果却被沈陵宜给打断了。
沈陵宜把她拉到了楼上,从柜子里抬出了装吉他的盒子,把吉他取出来背在身上,清了清嗓子:“不太擅长,但能凑合,都是原来在中学为了应付艺汇演学的。”
沈陵宜试了一下吉他的弦音,虽然很久没练习,手有点生,可音色却没乱。
他低垂着睫毛,手指灵活地琴弦上拨动,弹奏出一段简单直白的前奏,然后开嗓唱着:“当你路过我的窗,你的身影,逐渐点亮我的世界,如果爱情是一场瘟疫,已是混乱无知忘却理智,我为你写歌,写下无数告白尘埃飞舞,我为你颠倒,忘记千篇一律他人故事……”
他唱着唱着,突然抬起头,将自己的视线从琴弦定格到为之歌唱的那个人身上。
聂棠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回视过去,她微微歪着脑袋,长长的黑发就像一匹光滑的锦缎散落在她的肩头,窗外的微光如泼墨般倾倒进来,颠覆了夕阳最后唯美的告别和夜色初露的羞涩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