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窗外只有缱绻的风声和树叶摇曳的摩挲声响。聂棠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到处都是黏答答的青苔和水草,她只能又换了一个,反正这一整幢小楼都没有人住了。
她躺在床上,怔怔出神,隔了好一会儿,又忽然笑了。
她想起她刚刚离开家乡那座小城,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修真,大约是那个时期的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长命百岁,呼风唤雨,上天入地,凌驾于整个凡尘俗世。
她刚入宗门的时候,过得并不好,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凡人的身份本就低贱,再加上她贫苦的出身,实在是从一出生就被打上了卑贱的印记。
双灵根虽然能称得上有天赋,可同天灵根的不世天才相比,又显得如此平庸。
她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炉鼎体质和她那张脸那个身段。
她就跪在那位天才剑修的外院,和她一道跪着的还有同为玄阴之体的女修,她们的灵根或许并不如她,可也并无区别——既然都要成为炉鼎了,再好的天赋也是浪费,一旦沦为炉鼎,修为境界就会止步不前。
当宗门外院的长老请那位天才剑修出来挑人的时候,她突然克制不住心头涌上的悲哀,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她的选择是不是有错,到底是沦为商人妾更凄惨,还是作为一个他人所有的炉鼎更悲哀?
她深深地低垂着头,等待审判。
只听那个剑修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可不需要什么炉鼎。”
不知道宗门长老回答了什么,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回答。
那个年轻的很好听的声音又不耐烦地说:“全部都拉走!我自己修炼就进展飞速,根本就不需要这种歪门邪道。好好修炼不行吗,净想着走捷径。”
外院长老战战兢兢道:“可是有个双灵根——”
双灵根的炉鼎,那可不得了,就算送去拍卖行竞价,也是一个天价。
“双灵根?”他更不屑了,“有这天分不想想怎么靠自己出人头地,就只想偷懒一步登天,真是丢人。行了,全部都把她们给我丢出去!”
聂棠随着那一群女孩子站起身,她们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年纪都是十六七岁,正是最鲜嫩的青春年华,四灵根和三灵根居多,长相姣好,身段柔美,却被贬低得一不值。
聂棠在踏过门槛的一瞬间,忽然回首,只看见一个英姿勃发、龙姿凤章的侧影,刚巧一阵微风吹来,浮动他垂散在背后的长长发带。
如果她有选择,她也不愿意受这样的屈辱,也不愿意听人说她是个一心想着一步登天的废物。
可是她知道,当外院长老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的余地。长老用商量的口吻对她说话,并不是真正在询问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希望她能笑着答应,再笑着把自己卖掉。
一个宗门中的天才弟子,和一个外院的出身贫苦的双灵根弟子,孰轻孰重,何必比较?也不过自取其辱。
原来他们在这么早前就有一面之缘。
只是他高高在上,而她低入尘埃。
聂棠闭上眼,呼吸轻缓,慢慢堕入甜梦乡。
……
住持圆应是翌日才从外地赶回金龙寺的,他一听他们竟然已经抓住这两起伤人事件的罪魁祸首,顿时吃了一惊。
一个晚上,这效率实在太高了!
他探究地望着聂棠,虽说现在整个玄门都在传她是如何如何天才的符师,可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光看外表就很有迷惑性。
聂棠微微笑道:“住持大师误会了,其实真正解决问题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而是沈陵宜。”
她能做到的极致就是教训兴风作浪的小白龙一顿,但只要它还留在金龙寺里,将来的事故就不会减少,总是治标不治本。
圆应住持朝着沈陵宜双手合掌,微微躬身:“多谢沈小施主,就是不知道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沈陵宜立刻弯腰还礼,一把抓住趴在他肩上的小白龙,强迫它显出形体来:“是放生池石壁上的龙灵,它说每天被游客砸硬币,很不甘心,这就直接砸了回去。”
“原来如此,”圆应大师莞尔一笑,他原本就推测这是一件恶作剧,却没想到还真是,只是后果恶劣了一点,竟只是因为香客投掷硬币,小龙灵就把人砸破头,“那么,两位是如何使得它现身的?”
沈陵宜看了聂棠一眼,他觉得这个问题还是由她来回答最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