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到半夜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了敲门声。
他本来就睡得不太安稳,周边一有动静,他就从睡眠中被惊醒。可是那敲门声一直没有停歇,一声声,轻轻缓缓,似乎也害怕惊动什么。他只能披上睡衣,摸黑下床,直接把大门打开。
他开始还以为是物业保安来敲门,可是门一开,站在他家门口的却是聂棠。
她微微低垂着头,站在晦暗的走廊里,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肩膀,那姿态无助而又柔弱。
沈陵宜突然看见她出现,顿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三更半夜,她突然跑到他这边来,难道就不怕夜色太暗,路上太凄清,还有可能会碰上危险吗?
聂棠突然往前踏出一步,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肩膀还在细微地颤抖。
沈陵宜突然觉得,他这颗心就像被泡在醋里,又酸又软。
他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的家门口,他嗓音干涩,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洇湿了,那湿润感还透过他的睡衣渗到了他的心口。沈陵宜小心地伸出手,将她埋在自己身上的脸蛋挖出来,一张沾满泪水的脸庞就这样撞入他的眼中。
她就是连哭泣都是悄无声息的,可是身体的轻微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沈陵宜觉得,他应该和她和解,也对自己和解。哪怕他一直都把“她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挂在嘴边,还是有许多感情在静默中悄悄地发生了转变。
他低下头,品尝到了泪水的苦涩滋味。
聂棠伸长手臂,抱住他的肩背,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希望之光,她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中也是那样软绵无力,还带着微微的鼻音:“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而且你这里很冷……”
她之所以会冷,应该是因为他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太低。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伸手去按墙上的空调面板,可是这一按下去——
他突然惊醒了。
冰冷的空调出口风依然对着他不断放送冷气,床头柜上的那只马克杯被他一下子扫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响。
沈陵宜睁开眼,望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偶尔还有对面商业区的灯光从厚重的窗帘间隙透进来,正粗暴地映在他的眼睛上。
他转过手臂,横在自己眼前。没有聂棠,也没有她趁着黑色前来说抱歉,即使有,也只是在梦里,她甚至祝福自己相亲顺利,她可能……真的并没有这么在意他。
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刻,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
聂棠那边的睡眠质量甚至还不如沈陵宜。
她在睡前去淮大的校园论坛里翻了半天的帖子,那碎尸案发生地点就在淮大后门的小街,有许多学生不愿意住学生宿舍,就在那条小街上租房子住。而这个案件中被分尸的受害者就是在那边的筒子楼里租了间单人房。
这个案件在半年前可谓轰动一时,是因为其血腥程度超过了一大半的刑事案件。那个被害人的尸体在煮熟后被分解为2000多片,最后是淮大附近一位清洁工在垃圾箱里发现了一包煮熟的肉片,并在肉片中发现了疑似人的手指的指骨,才向警方报案。
警方在接到报案后,就立刻排场现场,又在一家出租房的下水道里发现有该被害人的毛发和皮肤组织。
这件碎尸案,简直骇人听闻,当时整个淮大受到该案件的影响,校方立刻勒令学生不得在外住宿,每日寝室都要查房。
聂棠执着地把整个淮大校园论坛都给翻了个遍,也没再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网上那些新闻,还有一些电子期刊上,虽然都报道过这件碎尸案,但都是些陈词滥调,看得她眼睛都花了,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她就是做梦都梦见自己正在翻找资料,那一叠叠的纸质资料堆得和小山一样,她一个人在又闷又热的小房间里吭哧吭哧地一直找一直找,最后还不小心碰翻了其中一堆,那雪片般的纸张倾倒下来,直接把她给淹没了。
聂棠真心觉得这样不行,这决赛都还没正式开始,她就真的得先神经衰弱了啊。
她迷迷糊糊地起来洗漱穿衣,然后出门去医院。现在天气闷热,一直包着纱布很容易引起伤口发炎,给她缝针的医生就叮嘱她最好每天都来医院来换一下药。她还在伤口上用了自己调配的药膏,过了一晚,这缝针的伤口就只剩下了深红色的愈合疤。
那医生顿时惊了,这看上去比那些缝针了三四天的人愈合情况还好!
于是他立刻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说真的,我都做了差不多十年的缝合手术,就没有看见一个人像你这样愈合这么快的。你现在这种情况,用不上一周就能拆线了。”
要知道,他之前碰见过身体最强壮、恢复力也最强的糙汉子,都没像她愈合得这么快的。难道这就是开挂的人生?
聂棠抬手打了个小呵欠,表示:“最好能在四五天内拆线,一周还是太长了,我这边还有要紧事要去做呢。”
她决定再去图馆借一借那些对淮大碎尸案做出了详细报道的旧报纸,如果还是没有太大收获的话——显然,她觉得这些纸质资料很可能根本提供不了她需要的那些信息,她就打算直接去案发地了。
亲身经历,显然要比单纯的纸上谈兵要有用得多。
……
沈陵宜这回是被真正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昨天郁闷着郁闷着,又睡过去了,等到一睁开眼,都已经上午十点多了。要知道,他一直都有晨跑的习惯,几乎不怎么睡懒觉,这睡到十点多可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可现在,还真的有人在敲门?!
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奔进洗手间洗漱。洗手台上方的镜子如实映照出了他有点黑气沉沉的脸色,他打开水龙头,鞠起一捧清水泼在脸上,想要洗去面上的疲惫感,然后又用定型水把他睡得乱翘的头发给压了下去。
等到整理妥当,觉得自己的仪容仪表已经达到了正常偏高水准,他换上了居家的白色T恤和棉质的运动长裤,走过去开门。
拧住门把手的时候,他的心头一直烧着一束小小的火苗,烧得异常热切,都说美梦成真,那么他昨晚所做的梦会不会也成真呢?毕竟除了聂棠之外,都没有人到他这边做客过,会让保安连问都不问一声就放进来的就只有聂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