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苍,乾坤茫茫。
十一月的长安城,朔风凛凛,北风呼啸,已能让人感受到阵阵寒意。
太极宫地势低下,夏日炎热,冬日阴冷,令人不愿早起,就连宫中当值的内侍,也会比平日多睡一会。
王伏胜虽是残躯,却意志坚定,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晚起片刻。
这日清晨,天气虽冷,他却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拿起昨晚挑选好的狐皮大氅披上,朝着后宫而去。
天空刚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太极宫内一片朦胧,昏暗之中,宫殿仿佛一只只巨兽,匍匐在地,显得阴气森森。
王伏胜一路急行,经过甘露殿时,下意识放轻脚步。
等离殿甚远,才恢复速度,绕过无数宫殿,又穿过金水河,来到太极宫西北角。
正当他要穿过一道月亮门时,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喝声。
“前方冷宫重地,谁敢擅闯?”
王伏胜转过身,只见喊他的是两名内侍,淡淡道:“是我。”
一名内侍陪笑道:“原来是王大监,您不在前宫伺候圣人,怎么有空来冷宫这边转悠?”
王伏胜细声细气地道:“这里本监来不得吗?”
那内侍笑道:“您可别折煞奴婢,奴婢哪敢拦您呐?只是张少监说了,皇后殿下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冷宫。”
王伏胜心中恼怒,脸上却不露声色,淡淡道:“如此说来,圣人也不许入咯?”
那内侍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这种话可不可能乱说呀,王大监,您何必跟奴婢这样的小人物为难呢?”
王伏胜哼了一声,道:“回去告诉张多海,让他莫仗皇后的势狐假虎威,惹得圣人不高兴了,瞧皇后保不保得住他!”
“是,是!”两名内侍齐声道。
王伏胜一挥拂尘,迈着小碎步进入冷宫。
这座宫殿名叫冷凝殿,太宗皇帝逝世后,改为冷宫。
殿阁原本颇为华丽,如今却被木板钉住门窗,严密的像牢狱一样,只有一个小窗口送食。
王伏胜快步奔到窗前,跪在地上,轻轻呼唤:“皇后殿下,我来了。”
屋中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声,随即王皇后凄切的声音从小窗口中传出。
“大家……是大家来看臣妾了吗?”声音微微发颤。
“大家”是皇宫中人对皇帝的尊称,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如此称呼皇帝。
王伏胜道:“殿下,是臣王伏胜,圣人没有来。”
“是你啊。”王皇后声音显得很失望,幽幽道:“大家怎么不来,他已经忘了我吗?”
王伏胜靠近了一些,低声道:“天气渐冷,臣担心殿下冻着,给您送衣物来了。”脱下大氅,递了进去。
王皇后坐在殿中的石阶上,呆呆不语,并未起身去接。
角落处忽然走来一人,接过大氅,披在她身上,柔声道:“姊姊,保重身体,才能再见到大家呀。”声音温软动听,正是萧淑妃。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凄然道:“只怕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王伏胜忽然道:“殿下,淑妃娘子,莫泄了气,这几日,圣人态度似有变化。”
声音压得极低,王皇后未能听清楚。
萧淑妃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快步来到窗边,急问:“当真?”
一丝曙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她头发依然梳得整齐,脸也洗得干净,虽处冷宫,依然明艳动人。
王伏胜道:“三日前,圣人突发头疾,可能是疾病影响,醒来后,性情有些变化,这几日都没去武氏宫里。”
此话一出,王皇后也终于有了点期盼,她来到窗前,轻轻道:“伏胜,吾以前待你不薄吧?”
她头发凌乱,脸上也尽是污渍,不过身子却站得端直,依然带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王伏胜心中一酸,道:“殿下对王伏胜恩同再造。”
王皇后凝视着他,道:“伏胜,你忠心可嘉,吾心甚慰,吾可全指望你了。”
王伏胜哽咽道:“臣就算豁去性命不要,也定把圣人带来见您!”
说完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