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然落入西山,收敛了最后的光辉,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暮色之中。
一阵晚风从门缝里出来,荣禧堂中堂内几个烛台上的烛火随风摇曳,屋内的光线忽明忽暗,与晚风挤过门缝发出的“呜呜”声交相呼应,更添了几分诡异阴冷。
阮英杰微微蹙着眉头,低下头看着怀里正聚精会神听阮大根咒骂的阮娇娇,心里忍不住嘀咕着:“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纯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这孩子刚刚是看到我大姨夫来了吧?”
阮英杰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手中沾满了敌军的血。
他在战场上已经见过人间炼狱,尸山血海,自然不怕一些鬼魂。
可这会儿来的若是他大姨夫,他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也许是因为老爹把他大姨夫的妻女都给祸祸了吧?
冤大头当属他大姨夫!
阮英杰听着东侧稍间咒骂个不停的阮大根,眼皮子跳个不停。
亲爹哟!我大姨夫都来了,你还在骂,是想让我大姨夫把你带走吗?
东侧稍间的阮大哥可不知道自家大儿子如此关心他,他此刻暴跳如雷。
虽然他因为马上风瘫痪,大腿受伤感觉不到痛,但他只要一想到下午时分陶氏拿着破碎的碗片对准了他的胯间,他就头皮发麻,身下一片寒意袭来!
他差一点儿就要成为了无根之人了!
毒妇!陶氏真真是遭雷劈的毒妇!
阮大根被老夫人吓得眼不斜、嘴不歪、说话也顺溜了!
他侧过头张嘴喝了一口丫鬟喂到嘴边的药汁,苦得他那张树皮脸皱得纹路更深刻了。
丫鬟迅速地给他喂了颗蜜渍梅,甜蜜的味道瞬间就冲淡了他嘴里的苦味,他紧锁的眉头都舒展开来,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呜呜呜……甜的!
他都多久没尝过甜滋滋的味道了!上一次吃到甜的,还是从田野里摘了一根甜根草嚼出甜汁来,但甜味不能跟今天吃到的蜜渍梅相比。
侯府的生活真他娘的享受啊!
吃饭喝药都有漂亮的小丫鬟喂,吃的还是他没见过、没尝过的玩意儿,好吃得他眼泪都落下来了!
他亲儿子都当大官、当侯爷了,他这个当爹的却在外头过的是比黄连泡药汁还苦的苦日子,而陶氏那个老贱货却享受着侯府老夫人的荣华富贵!
这么强烈的对比,差点儿没让他哭死!
他是他家狗蛋的亲爹,陶氏算什么!
他爹没享过儿子当官后的福,陶氏却享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阮大根恨得咬牙切齿。也是被接回了村,他才知道陶氏几十年前就对外宣称他和钱氏进山没了,还给他们立了衣冠冢。
陶氏要是没这么干,说不得他早就被他家狗蛋给找到了,能多享十几年的好日子!
阮大根是越想,心中的怒火就越“噌噌噌”地往脑门冲,恨意就越发地暴涨,如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他将口中的蜜渍梅嚼了嚼,吐出了口中的核,继续破口大骂:“遭天瘟的陶氏,你个丧尽天良的毒妇!你害得我好苦啊!我诅咒你出门被雷劈死,睡觉被梁砸死,喝水被水呛死,吃饭被饭噎死,上茅坑掉粪水里淹死!”
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声音中气十足,大都要把荣禧堂的屋顶给掀了。
除了与阮大根接触过的人,其他之前不曾与他生活的人,如周氏、孙氏等人皆被阮大根的咒骂声惊得都瞪大了双眼。
京城里功勋大臣家中,有哪一户人家的老太爷就跟泼妇骂街一样骂人呢!
不过他们在震惊之余,很快就变得淡定了。
嗯!家里有一个时常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夫人,大家习惯了!习惯了!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