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本就暗沉,在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昏暗的灯光更是照不进来。陡然响起的唢呐声,如寒冬腊月里突然丢尽后脖领的冰块,叫人遍体生寒。
阮仪听着这唢呐声先是觉得很可怕,而后又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让她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吹出这般凄婉的调子,脚下也不不知不觉中就跟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黑峰山并不是一座山峰,还是连绵不绝的一片山脉,深秋的黑峰山险峻绮丽,辽阔的群峰巍峨起伏,黑峰寨所在的这座山峰,重重叠叠约有数十层之多,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像阮仪之前发现的一大片茶油树,还有冷杉、箭竹河边高山杜鹃,白日里阳光好时,可以看见层林尽染。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林子里的气温陡然降低了很多,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不时有山风掠过,远远地还有山泉从高处跌落地声音,但阮仪就像听不见似的,一个劲儿地朝着唢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其他几人也跟在她后面,越往里走越深,渊涧幽深,沟壑纵横。
也不知绕了多少条森林小道,终于在林海深处看见一座形如屋脊的高峰时,几人才陡然回神。
“我们这是在哪里?”阮仪惊恐出声。
“难……难道迷路了?”阮钦看着黑漆漆的一切,总感觉心里有些发毛。
立松站在一块大些的石头上面,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所处的这座山应该离黑峰寨有些远,因为他从小就是在黑峰寨长大的,可以说黑峰寨周围的山峰他几乎都去过,但却对这座山很是陌生。
“我们赶快回去吧,还能记得路吗?”阮仪低声问被她抱在怀里的旺财,旺财也有点懵逼,显然是才回神,但山林是野兽的天然乐园,没什么路是它找不到的。为了避免晚上遇见森林中的其他野兽,旺财直接从阮仪怀里跳下来,变回了真身,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所处的这片密林没有路径,周围全都是密密匝匝的大树,海拔低的山沟里长着冷杉和松树,高处则长满了原始箭竹,粗壮高大,竹节上布满了尖刺,阮仪还是前世在植物百科全上看到过这种竹子,也不知他们刚才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看着这一片没有人迹的密林,阮仪联想到刚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唢呐声,脸色有点难看,感觉他们似乎入了什么圈套。其他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全都很心焦,但此刻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这一片密林显然是很少有人来,即便是到了秋天,各种植物依然繁茂,在不同的高度之间相互依附,又相互纠缠,形成了一道接一道天然的巨网。怕阮仪被割伤,立松和阮钦在前面开路,小莲和蓝宇则跟在后面,阮仪本人被旺财稳稳地驼在背上。
原本变成玉玦的雪狼此刻也在阮仪的小荷包里不安地扭动着,想要跳出来,阮仪总感觉心里突突狂跳,安抚地拍了拍它,总感觉现在还不是让它出来的时候。
越往回走,却感觉林子越来越深,走到后面甚至已经被低处的灌木和草丛挡住了路,只能拔开草木往前爬。
“立松,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阮仪看着幽暗的森林,感觉全身毛发都竖起来了。
立松的父亲是猎人,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在林子里打猎,在森林里有着极为敏锐的方向感,但此刻,他引以为傲的方向感好似完全失灵了。
“小漂亮,他没有走错方向,我们应该是中招了,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旺财幽幽的声音传来,还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它一届森林之王,堂堂灵兽,居然也会中了这些魑魅魍魉的招数?
阮仪心下就是一个咯噔,前世听过的那些早已被遗忘至深海的鬼故事一下子就像复活了一般,全都往她脑子里挤。
她哆哆嗦嗦地往怀里摸,摸出附离玦往地上一丢,软软糯糯的雪狼就现身了,似乎是感受到了阮仪的害怕,雪狼乖巧地上前去蹭了蹭她的身子,而后又敛下犀利的双眸,和旺财并肩站在一起,环顾四周。
“朝这个方向走!”两只小兽同时出声,阮仪实时翻译,一行人便又朝着跟原来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大约是多了一只灵兽的缘故,众人的底气更足了一些,那些妖魅邪思似乎也有所退让,这条路比刚才那条路好走许多,虽然也是杂草丛生,但不至于需要拿刀剑去开路。
也不知在密林中走了有多久,久到这群人都麻木了,旺财才突然惊呼:“前面有个小木屋!”
众人从密密麻麻的草丛中抬起头来,才发现恍然间大家已经出了密林,他们的火把早就在密林中就已经尽,此刻大概是夜晚的天幕太黑,和密林里的黑别无二致,才让他们没有知觉。
小木屋似乎坐落在山顶背风处,立松看了一眼就有些疑惑:“这里怎么会有小木屋?”
他小时候跟着父亲和寨子里的猎人们一起进山打猎的时候,经常会在这种小木屋里休息,尤其是秋冬,猎人们要进深山去挖人参,或者是冬猎,通常一出去就是好几天,晚上众人便会在林子里的这种小木屋里休息。
小木屋是历代黑峰寨的猎人修建的,没有上锁,专供过往的猎人休息,里面还会有火种、简单的炊具或者调料等,平时路过的猎人,有条件的都会主动去补给里面缺失的物品,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看见这个小木屋的时候,立松居然还挺亲切的,自从六年前主上来了黑峰寨,他就加入了采买队,生活不再拮据,也就不需要去深山打猎补贴家用了。偶尔进山打猎也是为了让小梅花儿吃点肉,打打牙祭,再就是每年的围猎节,但基本上都是当天来回,不会进到很深的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