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了解过卢一尚，知道卢家把一块砖头玩出了极致，这个“极致”二字说的不仅仅是在砖头雕刻的手艺上，想雕什么就雕什么，鸟飞天上，鱼翔水底，还有一点，就是把烧砖头也玩出了极致，一般的砖窑只能烧出两种砖头，要么青砖，要么红砖。但是鲁家的砖窑不一样，想要什么颜色的砖头，就能烧出什么颜色的砖头。

这么一推断，便明白了，巨型飞鸟身上的颜料，极有可能是用烧出来的砖头研磨而成的。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人群里面又有人在叫自己：“江兄——江兄——”

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符羽的声音。

“江兄，你在哪呢？你们看到我江兄了吗？有人看到我江兄吗？”

听着符羽的问话声，附近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默契地说了句：“没有。”

符羽一边喊，一边继续看着放大镜，在他看来，江川跟自己一块过来，他对制工同样感兴趣，那么一定就在自己边上，自己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了这涂在巨型飞鸟身上的颜料，到底是什么制成的。

自己不知道，但江川一定知道，所以他喊第一声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发现没人回应，第二声的声音才大了起来，结果还是没人应。他也没放在心上，想着可能叫人给挤远了，随便问了问身边的人，再听到“没有”二字之后，才终于抬起了头，这么一看，不得了，乌泱泱挤满了人。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又朝前后看了看，摩肩接踵，人头挨着人头，哪里还有江川的身影？这个时候，别说把江川叫过来了，就算是自己想从人群里挤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他刚往外挤了一下，就听到有人争先恐后地叫起来：“别挤了，别挤了！”

“我出去一下，找个人……”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出去也不行的，出不去的。”

这时，又有人问道：“同侪，你用放大镜对着巨型飞鸟看了半天，到底看出什么来了？给我们说一说。”

符羽的放大镜又放到了巨型飞鸟身上，嘴里敷衍着：“这个就是一只完美的飞鸟……”

人群里面的说话声，江川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未做任何反应，直到听到符羽说的完美的飞鸟这几个字，才没忍住，笑了一下。

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学子，突然回过了头来，对着江川低低说了一句：“同侪，里面的同侪在叫你，要不要我帮你应一声？”

说话声音斯斯。

江川抬起头，看了清对方的面容，清秀干净，质彬彬，此人名叫陈显凡，可他什么时候过来的？适才面前站的并非此人？这个陈显凡平时不动声色，很少见他，食肆里偶尔见到也都是独来独往，顶多打一个招呼。江川心中带着疑惑，一贯是礼貌客气地朝他略施了一礼，拱手道：“多谢兄台，道阻且长，不必理会便是。”

“兄台难道就不想去近前看看？”

“在下虽是科英学院的学子，但在下在制工方面，才疏学浅，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进去了，反倒是占了旁人的位子，那就更是不妥了，不如就在这里远远地看着，知道自己不足便足矣。”符羽笑着给出了一个听上去无可挑剔的理由。

“兄台自谦，兄台好歹也是科英学院的学子，对制工的了解，不管怎么说，也比我们这些人要多得多，我们才是凑场子看热闹的人，你们不是，你们真懂门道。我一个不懂的人，光瞧着，是做工算一流，这要是摆在街边，的好几两银子，但要是在奇货铺里，好说要卖大几十两银子，除了这个旁的我就看不出来了。”

江川听他说得实在，不由一笑，他说的倒也没错，凑在跟前的十有八九是凑热闹，真正懂的人极少。江川无话可说，只得抱拳：“兄台客气了！”

既是遇上了，又是这样一个热闹的场合，两人又都在人群后头站着，都是那种不凑热闹的性子，遇上站到了一起闲聊，扯了几句之后，听到里面叫起好来，陈显凡便踮起脚尖看了看，光听着里面的人在问：“这鸟儿五颜六色的，用的到底是什么颜料？”

当下他便惊诧道：“怎么他们都说这鸟儿是五颜六色的，怎么我瞧着是一只蓝色的巨型飞鸟？兄台，你看着是跟他们一样是五颜六色还是跟我一眼是蓝色？”

江川还没说话，倒是离着陈显凡近的那名学子说话，此人站在陈显凡的斜前方，一脸诧异地回过头：“同侪，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纳闷了，我看到的既不是五颜六色，也不是蓝色。”

陈显凡问：“那你看到的是什么颜色？”

“不瞒兄台，在下看到的是紫色。”

他话音刚落，另一侧斜前方的人，回过了头来，眼神有些慌：“同侪，你们的谈话，在下听到了，不瞒二位，在下看到的，跟你们二位看到的都不一样，既不是五颜六色，也不是蓝色，紫色，在下看到的是……绿色！”

他话说完，汗珠子都掉下来了，陈显凡和另外一个学子也都愣住，三个人对看了半天，然后一齐伸手揉自己的眼睛。

唯独站在一旁的江川没动，也没说话。

这三个人，俱是那性子内向不爱热闹的学子，所以，离着人群也远了一些，离着里面的巨型飞鸟也就更远，反而是离着身后的灯柱近一些。

为了方便交易，早早市场里有大约挂了三四十来个大的水晶灯，每一个水晶灯距离大约十来步远，鲁俊辰的平板车一推过来，便有人把附近四个挂着水晶灯的灯柱给搬了过去，方便巨型飞鸟看得真切。

而他们三个人因为离得远，再加上光线的原因，看出不同的颜色，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兄台，你快说说，你看到的是什么颜色？”陈显凡这会儿想起了江川，赶忙去问他。

江川没有回答，朝他拱拱手，然后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张空凳，道，“兄台，你不妨站到那张凳子上再仔细瞧一瞧，或许能看出点别的不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