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山后山山巅之上,董泰鲁师徒三人,殷广主仆二人席地而坐。这龙安山后山的山顶,是一个不太规则的环形石头平台,只有一条小路通上来,两面是峭壁,平台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棵松树,榆树,地上七零八落长着些罕见地红花绿草,高度都不过尺,有人想潜伏在这里,那是千难万难,所以洛燕强才把谈话地地点定在了这里了。
洛燕强肃然道:“余公公,此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下把谈话的地点设在这里,就是为了不为外人所知,因为师父他老人家也在山寨,我怀疑山寨里已经混进了福王地探子,所以刚才在酒席上我才不敢什么话都讲,唯恐走露了风声,反为不美。我们兄妹地冤情,余公公大约已经知道了,师父地冤情,还是请他老人家自己说吧!”
董泰鲁点头道:“好,那在下就向钦差大人说说在下的冤情吧!在下原来没想过福王会害我,也没想过能在此处以这种方式向钦差大人告状,目前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在意外中发生的,换个角度说,这可以算是咱们的缘份吧!我董泰鲁,武灵境中阶,江湖人称山南道第二高手,祖籍五原郡,在五原郡创立了长云门,自任门主,长云门的门下共有百余名弟子!”
洛燕飞接道:“我师父有四名入室弟子,我和我哥哥,还有大师兄赵东丰,二师兄韦路才,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长云门的其余弟子都是入门弟子,未得师父真传的!师父的武功虽然高强,可我们长云门却算不得太大的门派,在山南道,我们门派排名前三,要是大商的门派都给算上,我们恐怕要排到七八十名去了。”
董泰鲁老脸一红,尴尬道:“在下并不热衷名利,所以云长门一直限在五原郡,并没有向外扩张,就是我的这两个弟子,也是我和他们的父亲洛家怀是好友,我才收了他们两个。而且在下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都是土埋了半截的人,也没想着还怎么壮大门派了!”
董泰鲁又道:“我这半生收了很多弟子,希望能从中挑选出几个德才兼备的,能发扬我长云门的武学。最终董某选了他兄妹二人,和赵东丰,韦路才,做了我的真传弟子。我却却没想到,竟会被自己的一个真传弟子所坑害!说来话长,去年春天的时候,福王府有一位管家来到长云门,传来了福王的口信,说是福王要见我,请我到福王府去一趟。”
殷广笑道:“福王大概是众亲王里最低调,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了,毕竟他和当今圣上的关系远一些,只是靠着太祖册封的世袭罔替而承袭爵位,他在这山南道不显山不露水,默默无闻,每年按时进贡,倒也算忠于朝廷,不知道你董先生怎么会和福王发生矛盾呢?”
董泰鲁冷笑一声,“福王忠于朝廷?哼,福王的志向可大着呢!那平西王和岭南王身为郡王,尚且有不臣之心,何况福王还是亲王?自从先帝徽宗爷末年,朝政就开始坏了,等咱们这位年轻的广皇帝即了位,这些王爷还有几个肯服的?就连咱们那位大内总管都能欺负皇上!”
殷广和余福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了。董泰鲁又道:“你们想,我一个小门派的门长,福王见我能有什么事?我不想攀附这些权贵,就找了个借口,推脱了。结果这福王就因此记恨上我了,福王府上有个高手做供奉,这个人就是号称山南道第一高手的何若愚,何若愚又亲自来五原郡请我,我无法,只好硬着头皮随何若愚去了福王府。”
董泰鲁愤愤道:“没想到我随着何若愚到了福王府,福王就请我加入他的王府做供奉,福王是有心联合平西王等人共举大事的。我当然不从,我一个练武的人,没什么野心,不想扩张门派,更不想和权贵勾结在一起,要说谋反,我就更没那个胆子了。福王见我坚持不肯加入福王府做供奉,就准备让何若愚杀了我,免得我泄露风声!”
殷广惊讶道:“福王竟然有如此野心?那你又怎么能逃出山南第一高手的手心?”
董泰鲁冷哼了一声,“何若愚的武功比我高一些,却也有限,他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我打不赢他,难道还逃不走么?福王原以为软硬兼施,就能留住我,却没想到我能趁机逃脱。当然,我逃是逃走了,也还是中了何若愚一记劈空掌,何若愚的武功名不虚传,咱们山南道的高手多,何若愚能在山南道号称第一高手,那确实是有本事的人!”
余福刚要说话,忽然有一只乌鸦拍着翅膀从左边的一棵榆树上飞起来,哇哇大叫着飞走了。董泰鲁十分警觉,立刻起身在山顶狂掠了一圈,四处察看,以防有人偷听,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众人又重新坐下说话。余福问道:“你中了何若愚一掌,就逃回五原郡了?”
董泰鲁摇头道:“何若愚的武功毕竟比我高上一筹,我中了一掌,还直接往回跑,必然被他追上,那样岂不是小命不保?我兜了一个圈子,确定甩开了何若愚,才绕了个道回到五原的家中。哪想到,等我一回了家,家里却已经变了天了!”
洛燕强叹息一声,“师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父离家后,福王府又来了说客,成功劝说我们的大师兄赵东丰反了水,率领长云门的一部分弟子加入了福王府,二师兄韦路才为人正直,自然不肯同流合污,大师兄竟然卑鄙无耻的在酒菜中下毒,毒杀了二师兄,等师父回来的时候,何若愚已经坐在长云门的议事堂中等着师父了!唉,我那大师兄,虽然武功高强,可是为了利益,竟然……”
董泰鲁眼中有泪光闪过,声音悲戚道:“路才这孩子,人很不错,就是太耿直了些,所以才遭了赵东丰的毒手。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赵东丰这孩子下手会如此狠毒!他从小就养在我们家里,从七岁开始跟我学艺,这一二十年,我何曾亏待过他?我把自己的平生所学,都传给了这个大弟子,却没想到,他竟然背叛了我!”
洛燕飞道:“师父,这就是有句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殷广却笑道:“这不能怨你的弟子韦路才耿直,他耿不耿直和赵东丰杀他没有直接关系,既然那赵东丰连授业的恩师都可以背叛,师兄弟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此人心数如此不正,当初必然是在你面前说好话,表忠心,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就捅了你一刀吧?”
董泰鲁奇道:“你怎么知道?”
余福和殷广对视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朝廷里有多少奸臣不是这个德性?那些说话好听的,表现的很忠诚的,往往就是最大的叛徒最大的奸贼!
董泰鲁又道:“我一见这何若愚,就心知不妙,果断逃走,何若愚追了我一阵子,没有追上,就退回去,和赵东丰接管了我的长云门。这一下,我是走投无路,忽然想起我这两个弟子还在五原郡外的秃顶山上落草,我也无可奈何,就奔了秃顶山去了!”
洛燕强道:“我和妹妹已经占了秃顶山有些时日了,我们刚到五原郡,就已经知道家里出了事,自然不敢再到长云门去,恐怕会给师父带来祸端,就准备找个地方落草为寇,刚好听说秃顶山有一伙山贼,约有三五百人,我兄妹二人就故意去了秃顶山上,诱那山贼下山,那山贼胡老大不知是计,带人下来想抢我的妹妹回去做压寨夫人,结果被我们兄妹给杀了!”
殷广大笑起来,“人家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这是舍不得妹妹套不着色狼啊!”
洛燕强苦笑道:“我兄妹二人已是走投无路,又有什么办法?那些山贼见我兄妹勇猛,就邀我们上山入伙,我们上山做了大寨主二寨主,带着那些人在附近劫掠来往客商,甚至打劫镖队,攒些银钱做资本。慢慢的,秃顶山大寨名气大了,就凑了有一千余人的队伍。正在这时候,师父也落难而来,我们山寨就更有了主心骨了!”
余福问道:“既然你们已经在秃顶山落了脚,又怎么会从五原郡杀到这洪安郡龙安山来?难不成福王派人来围剿你们了?”
洛燕飞拍手道:“没看出来,这位余公公虽然年轻了些,却也不傻呢!你说的倒是对,那福王的确派兵来围剿我们山寨了,而且理由很充分,说是要为民除害,其实我们也知道,他一箭三雕,明明就是冲着师父来的!他准备杀死我师父,破掉我们山寨,还能在朝廷和百姓当中捞个好名声!”
洛燕强得意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福王万没想到,师父在兵法上也颇有造诣,在师父的谋划下,我们一阵杀败了福王的军队!可惜,这一阵虽然杀败了福王的军队,既惹怒了福王,又惹怒了五原郡的地方官,我们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弃掉秃顶山,举寨往南迁移,毕竟秃顶山离福王的封地不足三百里路程,福王随时都可以率兵杀来!”
董泰鲁道:“我们师徒三人率着千余弟兄离开秃顶山,一路往洪安方向杀来。中途击溃了三次官军的拦截,才杀到洪安郡外,又听人说,两个月前龙安山被卫王派人屠灭,我们索性就直接占了龙安山,立起龙安寨的大旗,在这里继续山贼生涯。在我们离开秃顶山之后,福王也曾派人去打探过我们离开秃顶山之后的去向,他也知道我们在龙安山占山,无奈路途遥远,也就只有就此作罢!”
听董泰鲁介绍完以往的事情,殷广半晌默默无言,余福在一旁叹息道:“山上的山贼原是良民,是被王府里的贼给逼上山的王府里的贼远比山寨上的贼更凶恶十分!山上的贼比王府里的贼有良心,王府里的贼却在以大商帝子龙孙的身份自居正统!”
殷广忽然啐了一口,喃喃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话果然不假!”
董泰鲁有些紧张的盯着余福的眼睛,“钦差大人,你确定这福王的事情你能管得了?董某上告无门,就算告到京城,也不会有官员敢受理这案子,况且就算见到当今圣上本人,他能不能相信我一个草民的话,还未可知!”
余福怀中抱着拂尘,脸色凝重道:“陛下若是听说这件事,一定不会不管的!当然,陛下不会只听信你一面之辞,必然会让东卫调查福王,宗室若生乱,对大商国体的损害远甚于乱民!咱家会尽快把这消息反馈给陛下,请陛下处理,敬请董先生放心!不过,你们在这里做山匪,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何不早降朝廷?”
董泰鲁苦笑道:“我就算有心要降,也无人引荐啊!卫王早已经走了多时,难道我还能投降洪安郡守不成?他官微言轻,如何敢和福王抗衡?大虎山的凌洪楚又是新降朝廷,也没有什么威望,他自己不过是个小小校尉,我又如何能够降他?所以我们双方才刀兵相见了几回!”
洛燕强正色道:“余公公,你此番前来,能否代我们向皇上转达,我师徒三人绝对不是要反朝廷,我们实在是给人逼的走投无路才到了这一步!”
余福刚想答话,忽然听到有人阴恻恻道:“不对,你们怎么可能是走投无路呢?你们明明还有一条路可选嘛,去死不就行了嘛!”众人大惊失色,这绝顶的山巅会有何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