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课完毕，陈家旺找到喻昌，准备问他辽东大炕的事。喻昌满脸喜悦，先开口道：“昨天师父考究我近来学习进展，说我已经基本熟悉了经脉穴道，可以同步练习针灸之技了。”

好友小小年纪进展飞快，陈家旺连声道喜，道：“你来的正巧，我正要找你，先到我房间。昨天有客人送给老太太秦地黄河边的枣儿，这枣子色如墨玉，称为‘墨枣’，当地人又称‘人参果’，好吃的紧。师父也分了些给我和几位师兄，我再喊上单思南、程筹量两位师兄，咱们一起去尝尝鲜。”

说话间，单思南、程筹量也走了过来，几个人嘻嘻哈哈一起来到陈家旺房间。

陈家旺捧出枣子，众人分吃。这黄河边的枣儿果然和别处不同，皮薄肉厚，质脆丝长。

喻昌吃了二颗忽然停了下来，道：“枣子最能平胃气，通九窍，可治身体虚弱、脾胃不和。师父年龄大了，牙齿不好，又喜吃甜食，难得遇到这种枣子，我带点回去给师父可好？”

几人交情好，彼此间说话都不用客套。陈家旺找了张纸，将剩余的全部包了起来递给喻昌，只是本来就不多，只有一小把了。陈家旺道：“枣儿有点少，不成体统，实在惭愧。家旺诚心祝薛神医他老人家长命富贵。”

喻昌道：“家旺兄待人谦让有礼，难怪师父说看你面相就是一片忠厚善心。此前纵有过错，也是无心之失，绝无害人之意。”

陈家旺听的奇怪，疑惑道：“喻兄弟，什么过错害人？这可让我蒙在鼓里一头雾水了。”

喻昌颇为尴尬，连忙打了个哈哈道：“是我形容的不恰当。师父的本意是夸赞你宅心仁厚，要我学医治人要向你一样良善和气呢。”他眼珠急转，匆匆从袖子里摸出几颗葡萄，又掏出一颗木质象棋子，对陈家旺道：“请打半盘水来。”

见众人注意力都转了过来，喻昌道：“师父言道：练针先练身、练气后运针。针灸若仅懂得辨证取穴还远远不够。同是一根针，名家可使针下生热、生凉，使气至病所，立见奇效，所谓‘烧山火’、‘透天凉’都是针灸手法中的极致。而平庸的大夫针法笨拙，进针疲软，或针入而气不至，或针后而不效，病人徒受皮肉之苦。”

众人闻言啧啧称奇，陈家旺道：“喻兄弟师从薛神医，又得掌门指点，仅仅数月便熟知人体经脉穴道，实在是进展神速啊。”

众人一起点头称赞，要知道医病治人来不得半点马虎，对人体十二经、奇经八脉上百处穴位及穴位处的经络气血流动、某处穴位对应何处病症等等都需烂熟于胸，喻昌时间不长便能熟知，确实难能可贵。

陈家旺打来半盘水，喻昌将葡萄和棋子投入水中，道：“我只是才起步而已，整个过程其实十分繁复艰难。”

他看着葡萄和棋子在水中载沉载浮，道：“师父言道：不过三关，不可对外妄称是他弟子。第一关：木制象棋子一枚置于水面，令其平稳，持针垂直轻刺棋子，需仅见水微动而棋子原位不变才可过关。”

“第二关：用松软纸张折叠成块，用线如“井”字形扎紧，做成纸垫。练至针身可垂直刺入，且针身不弯、不摇，进出深浅自如。然后运指力于指尖，捻转来回，一瞬间须达3、次以上；再上下提插如雀啄食，一瞬间也须达3次，如此才可过关。”

喻昌取出银针轻刺棋子，但见棋子随力道轻重而沉浮移动，果然施行不易。

“第三关：将葡萄置于水中。要求针尖刺上如蜻蜓点水，一刺即抬，不许破皮、不许移位。这是极难的功夫，力道稍重，针尖就会刺入果皮之内。”

单思南道：“也只有薛神医这样的名医如此精进，那些庸医才不管这一套。个个胆子比本事大，马儿不死只管骑，小车不倒只管推，一旦出了状况不责怪自己，反推病人体质弱病情重，实在可气可恨。”

程筹量忽然哈哈笑道：“我们本身懂得经络穴位，今日又得知薛神医传授的针灸习练法门，身兼数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今后可以抢了那些大夫们的饭碗了！”

众人哄笑一回，陈家旺向喻昌问起辽东大炕的事。

喻昌言道辽东地区百姓确有巧妙御寒法门，但具体情形要回去问了师父才能说的更清楚。

午餐时陈家旺将喻昌的话回禀秦敬泉，秦敬泉告诉他不必再费周折了，三师父王敬得已经找到门路。

说来也巧，王敬得的一个生意伙伴祖掌柜本是辽东富商，因羡慕江南富甲天下、风景秀丽又人荟萃，遂举家迁居金陵，对辽东地区大炕那是熟知又熟。

此人极为热心，王敬得才开口，当即就安排管家带了一帮工匠到府上来开工干活。

秦敬泉就一个女儿，又是晚年得女，爱女心切，要求工匠不得破坏结构，斋还要保持小姐亲手设计的原样。

这些工匠精明强干，仔细测量勘查后，承诺对取暖、通风、排烟等重要环节精心设计，务必令斋看不出一丝变化。

秦敬泉十分高兴，当晚即在垂柳堂设宴，宴请祖掌柜，并在外间另外再摆设丰富酒宴招待工匠。

这祖掌柜知道霹雳堂的名声，有意结交秦敬泉，他虽然相貌平凡，但生性活跃，谈吐有趣，将整个酒席气氛衬托的十分热闹。

席间上了一道桂花糯米红枣甜品，这是江南特色的名小吃，金秋桂子的香甜混合细腻嫩白的软糯，颜色分明，口感极佳。

祖掌柜是见过世面的人，山珍海味见得多了，但这道甜品甜而不腻、清绵香滑，一尝之下赞不绝口。

宾客盛赞筵席丰盛、菜肴美味，王敬得喜好结交朋友，当即吩咐下人把枣子全部取来送给祖掌柜。

祖掌柜客气推辞，王敬得解释道：“这道甜品滋味独到，那是因为这主料所用的枣子别处所无。这是黄河滩边的墨枣，别称“人参果”，产量极少，有市无价。府上也只有最后一些了，祖掌柜别嫌少，带回去尝尝鲜。”

不一会枣子取来，先搁到一边，宾主继续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尽欢而散。祖掌柜起身告辞，王敬得示意将枣子拿过来。

陈家旺看着茶几旁果盘中堆的高高的枣子，想起午时喻昌省下枣子孝敬薛乙的事，忽然心中一动，起身紧走几步，对旁边的下人道：“我来拿吧”。

此时秦敬泉率一众师弟、弟子起身相送，众人热切道别，无人注意陈家旺。 陈家旺侧身抓了俩把枣子，迅速塞入左右袖子内。他暗暗抓紧袖口不使枣子漏下，二手捧着果盘，快步走到祖掌柜面前行了一礼，递上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