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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初识火药

到了下午,由翟敬承授课,讲授火药的制作。

自有宋以来,火药发展迅速,本朝尤重火药,视为国之重器。霹雳堂精研火药,传承历久,各类毒火药、烈火药、飞火药、法火药、水火药等等品种繁多,又有五里雾、追魂雾、万般毒、烂体烟等奇门秘法,所制作的火绳药、爆炸药等在各类火炮、火铳中广泛应用。

翟敬承先抽考,抽到之人要讲出何种火药记载于何,需何种原料制作,君臣佐使,配方比例等等。如应答稍有迟缓,即判定不合格。

陈家旺端坐旁观,常志捷等几个弟子掌握熟练,而一众门人中鲜有对答自如之人。梅天辰更是张口结舌,说出来的话多半驴头不对马嘴、贻笑大方。

抽考完毕,翟敬承讲解一番,让大家各自修习。在指点过常志捷等几个弟子后,他招手将陈家旺喊到身前。

陈家旺恭敬行了一礼,翟敬承态度严肃,道:“霹雳堂这门火药技艺是本帮独有,概不外传。它威力巨大,可破城毁国,实是天地间最霸道厉害之物,故需慎之又慎。各种火药口诀务必熟记于心,做到一刻不忘、如臂使手、如手使指,自然而然、不假思索,然后方能役使火药,有所成功。”

他见陈家旺频频点头,接着道:“掌门破例收你为弟子,弟子责任非同一般,你之前没有基础,更加要日夜努力。”

当下从火药最基础的硝石、硫磺、木炭开始讲起。这是有形之物,要比上午秦敬泉传授的内功心法口诀直观的多。陈家旺心无旁骛,边听边记,一个下午进展飞快,翟敬承甚是满意。

用完晚餐,陈家旺找到丁有方要了些笔墨纸张。回到房间,他把白天所学的内功心法口诀和火药知识默默回忆,用笔墨一一记下。火药还好,尚记得十之八九,内功心法口诀却只记得十之三、四了。

正懊恼间,周心勤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二个岁数相仿的同门。

周心勤见他握笔沉思,走过来一瞧,忍不住讥笑道:“多大的事儿,还这么用工”。原来陈家旺记录在白纸上的内功心法才写了个开头,后面的就写不下去了,火药的部分也有一些张冠李戴,硝石和芒硝也记混淆了,谬误不少。

陈家旺面红过耳,正准备将纸张撤下,周心勤一把按住,道:“不用撤,正好铺在桌上做个垫纸。今天都得拿出真本事,说好了愿赌服输。”

陈家旺虽然心里反感,但礼节还得做足,当下给几个人一一泡茶。

周心勤点点头,道:“懂事”,随即介绍一起来的两个同伴。两人一个叫万富安,一个叫汤召坤,也都是霹雳堂的门人。

周心勤喝了口茶,从怀中掏出四粒骰子,往桌子上一掷,骰子滴溜溜的滚动,竟无一丝声音。

陈家旺凝神细瞧,这四个骰子竟是用豆腐干做的,极为逼真。

原来周心勤心思滑巧,今早的事情之后,他料秦敬泉今晚可能巡查,如用寻常骰子,翻滚掷动之时不免叮咚作响,那可瞒不过秦敬泉耳目灵敏,因此弃一般的骰子和骰盅不用,改用这豆腐干骰子,既无声息,又无痕迹,紧急之时还能一口吞下肚。

周心勤手指来回拨弄骰子,随手一掷,是个五点梅花,彩头不错。见陈家旺神情懵然,问道:“你当真不会?”陈家旺点点头。周心勤无法,示意万富安、汤召坤去门口注意动静,自己先讲解一番骰子规则。

陈家旺虽在农村长大,可家风淳朴,管教严格。在父母常年熏陶教育之下,对赌博敬而远之。如今父亡母苦,自己一人孤身在外,不得不有所忍气吞声。此时听到耳边一片嗡嗡声:“至尊天地人,和梅长板凳,虎四六铜锤,幺五天九配…”,只觉得心中烦躁,当下佯装听讲,实则心中默念内功口诀。

四粒骰子组成的花色繁多,技巧名目各不相同,周心勤一口气说下来,嘴上不停,手上也比划不停,好不容易讲了个大概,已是口干舌燥。

讲了一遍,结果一问下来,陈家旺是丢三落四,起码的花色名称也记不全。

眼见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再逼下去,今晚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周心情正心中恼火时,忽然门口万富安大声道:“掌、掌门好!”

周心勤迅速把豆腐干骰子朝嘴里一吞,动作迅速,脸色平静。秦敬泉来的虽突然,可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门口秦敬泉的声音道:“现在这个时辰,你们两人在这里做什么?”

周心勤担心同伴应答不妥,赶紧迎出门将秦敬泉接进来。秦敬泉奇道:“咦,你也在家旺这里?” 周心勤心中已有计较,一边恭敬的请师父坐下,一边指着桌上陈家旺写的内功心法口诀道:“回禀掌门:弟子等人想到陈师弟刚入门,才涉猎我派武功心法,恐怕一时难以全部理解。如果陈师弟能早日领悟,也可早些替本帮出力。正巧万富安、汤召坤二位师弟找我问些武功方面的问题,我们就一起来陈师弟这里看看,助他一臂之力。”

秦敬泉手抚长髯微微点头,以为白天的批评见效,周心勤已然醒悟,倒没有起疑心。他之前听到风声,周心勤好赌,再加上今早的事,遂决意晚上暗访。巧合的是,房间里正好只有周心勤和陈家旺两个人,常言道:“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故秦敬泉大意轻信了周心勤的话。

秦敬泉道:“上月你们在扬州出事后,就数你伤势最轻、恢复的快,他们几个都需安心调养。这一段时间,你要多辛苦些,帮为师照顾好下面的同门。”

瞒过师父,周心勤心中窃喜,道:“我今天得掌门谆谆教诲,更加明白不少道理。替师父分忧,照顾同门,我这个师兄责无旁贷。”

秦敬泉一瞥眼间见纸张上小楷工整清秀,一行行默写的正是本门心法口诀和火药基础,抬头看向陈家旺道:“这个是你写的?”

陈家旺点头道:“正是。弟子愚钝,竟然忘记了大半,剩余部分也有不少一知半解,实在惭愧。”

秦敬泉道:“你家境贫苦,小小年纪就开始打渔耕作替父母分忧,你这手字能写成这样,也算难得了。是私塾先生教的吗?”

陈家旺心中微微一酸,道:“禀掌门,字是父亲要我练的。农闲时,父亲就督促我读写字,可之前一直都写的歪歪斜斜的。后来…,后来有一天忽然就写端正了。”

秦敬泉奇道:“这有什么缘故?”

陈家旺深吸一口气,道:“那一天,父亲又病重咳血了,母亲出门四处去借钱买药。那天刮起了大风,江里大浪滔天,天上乌云密布,白天居然黑的和晚上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我没遵照父亲的嘱咐在家练字,趁他在床上睡着了,我就偷偷跑到江边摸了二篓虾,到集市上卖了些铜钱。”

沉默片刻,陈家旺接着道:“晚上回家我把铜钱交给父亲,盼着他能夸奖几句。父亲却突然拿起戒尺狠狠打我手心,我的心里又委屈又难过。父亲看我神情倔强,咬着牙关既不认错也不吭声,放下戒尺背过脸去落了泪……那、那是我长大记事以来,看到父亲流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眼泪。挨了那顿打之后,突然…,字就写的端正啦”。

他边说边低下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当然现在不红也不肿,看不出一点曾经被打的印记。

时光过去了,手掌不疼了,也随之淡忘了,本以为此事已经微如一粒尘埃,被岁月吹落,不知遗忘在哪个角落,可今天才发觉它就在自己心灵深处,现在回忆起来,竟是手掌越疼越幸福。

秦敬泉颇感意外,一个渔民如此重视教育子女,不像是个普通粗俗乡民。

不过斯人已逝,人死事了,也没有探究的必要。他长出一口气,拍拍陈家旺肩头以示安慰。又拿起纸张,仔细看了看道:“可惜遗漏和错误之处不少”,抬头对周心勤道:“时辰也已不早,万富安、汤召坤二人还要回家,迟了大门就要关了。你们都早些回去吧。”

周心勤巴不得早些离开,三人向师父行礼告退。

秦敬泉同情陈家旺过去的遭遇,把他喊到身前,又单独给他细细讲述心法口诀。

陈家旺学的中规中矩,他自己很是着急,但越着急越快不起来。

秦敬泉见状安慰了一番,让他早些休息,来日方长。

时辰不早,陈家旺把师父恭送出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到又累又困。他黎明即起,又是第一天初学,受中午梅天辰、晚上周心勤干扰,心神疲惫之下学习效果可想而知。

他坐在椅子上,强逼自己默诵背记,可实在太累,朦朦胧胧间,半醒半睡。

半睁半闭之时,身体不自觉从椅子上往下滑,猛地失去平衡,向前栽去。陈家旺一个激灵,手向前伸出,撑住了桌子方才稳住身形。

这下赶跑了睡意。灯火一跳一跳间,陈家旺看到房间内油漆彩画装饰一新,鼻端中传来香包淡淡的香气,猛然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醒起自己已是霹雳堂门人。八仙桌上自己涂涂改改的纸张犹在,想起师父谆谆教导,既惭又愧之余,心中发狠,打来一盘凉水,将头脸浸入水中,冷水一激,头脑瞬间清醒,坐回桌边,抓紧默诵,睡意生起时再去浸泡凉水,如此反复,终于将白天所学的心法口诀和火药记熟于心。

他躺在床上,口中还在默念“意在丹田守气海,心思如洗虚无争,舌抵上腭摄津液,呼吸深长细均匀…”,渐渐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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