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威，你们家也是这样意思吗？”白烨看着此前一直没有露过面的柴家长子柴哲威，脸色带着微微的愠怒。自从回到东南之后，白烨和徐兴夏两人几乎没有闲着，将当年隐太子的旧部人手列出名册，然后派遣可靠人手一一通知。这些人倒是都回应了，而且在随后很短的时间内也都派人来苏州秘密联络白烨，但是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愤怒不已。

“我们都是百年豪门的后代，不是这个意思难道还能是什么？”柴哲威看着白烨，摇了摇头道：“如今洪熙新皇虽说举止失措，信任孟昭图等京城勋贵，让各地豪门怨恨不已，但是这些世家大族却鲜有起来公然反对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他恢复了豪门的权势，恢复了世家大族的地位，将昔日里那些依靠科举一途便可以爬起来和我等世家子平起平坐的寒门踩在了脚下面。所以如今的大晋朝堂，虽然纷争不断，但是细究起来也只是我们这些豪门的内斗而已。殿下，你想做什么？”

柴哲威的一番话说的白烨目瞪口呆，也让他一瞬间打破了心中最后的幻想。如果只是继续豪门世家当权的国策，那么自己还需要费这么大劲做什么？自己要做的是承袭天宁帝的遗志，改变豪门世家一统天下的局面，更有甚者，要更进一步，让平民百姓也有一条晋升之路。这才是他的愿望，这才是他的理想。若是按照柴哲威这些昔日旧部的想法，那只是简简单单换个皇帝而已，换一帮掌权的世家豪门而已。如此，那还有何意义？对这天下还有何好处呢？

“告诉柴哲威他们，让他们先回去吧，我需要好好想想。”白烨叹了口气，但是眉宇之间却闪过了一丝决绝的神情，对着身后的常景苦笑道：“你也觉得我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是吗？”

“不是，我觉得殿下没错。”常景已经将常家家主的位置让给了别人，自己专职成了白烨的贴身护卫，他没有多少

眼光和见识，但是却也明白白烨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所以见到对方发问，当即道：“总要给百姓一个机会吧？”

“是，要给百姓一个机会，也是给天下一个机会。”白烨点了点头，随即道：“这普天之下，豪门世家有多少人？寒门有多少人？百姓又有多少人？王朝大业，帝国兴衰，若是永远是这一小群人掌舵，那这天下还有何希望可言？百姓还有何希望可言？他们想要的我给不了，但是我想要的，却也不能靠着他们了。”

“常大哥，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也和七公子一样，都是独自走在荆棘丛中，四周只怕没有一个盟友和伙伴了。”白烨忽然微微一叹，似乎有些感慨。

“盟友是没有了，但是伙伴不是还有一个吗？”冷不防的徐兴夏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白烨的沉思，也让他霍然抬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算我一个，不论你打算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徐兴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了不起败了就跟着景去做买卖去，再说我们可未必会输。”

“你有办法了？”白烨眼前一亮，徐兴夏虽说之前被孟从云在扬州压制得够呛，但是其本能的才学和谋算却几乎没几人能是他的对手，听到对方这样的话之后，白烨立即明白过来，对方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当年隐太子的这帮旧部无法依靠，那就索性抛开他们，我们自己来，去找太尉府昔日的那些臣僚，我想如今这世上，也只有那些寒门子弟和世家大族的庶出旁支才会对殿下有所助益。毕竟他们不是这场豪门盛宴的座上宾，他们是被打压的一群人，而且除了殿下，这普天下只怕找不出几个人还想着恢复天宁帝当年的国策了。”徐兴夏点了点头道：“然后我们兵分三路，景联络商事家族，商人地位更低，他们只怕也迫切希望有人能够帮他们改变命运。我们去找寒门，至于百姓，就交给七公子吧

，我相信，他早就明白殿下的打算，因为他注定是我们的同路人。”

徐兴夏的话给了白烨一种新的思考，也让这几日惆怅的思绪一下子打开，三人当即将柴哲威等人撇在一边，开始独自谋划这件事。而且在几天之后常景就迅速离开，返回淮阴常家，开始联络当地的商家，秘密筹划这件事。

而徐兴夏自己则带着几个人悄然离开苏州，前往帝都，寻找被打压的前太尉府的人，其中为首的就是前太尉府太尉窦从。自从洪熙新皇登基之后，这位窦太尉就被孟昭图彻底架空，太尉府的实权也被彻底瓦解，如今大晋朝廷的兵事虽说名义上依旧是太尉府和兵部署理，但是本质上已经被孟昭图的枢密院代替，而且大量的豪门世家子弟被任用之后，原本太尉府下属的那些寒门出身的将领也几乎全数被打压，不是闲置在家，给了个有名无实的散官就是下放到了各地军府基层。

这些人是当初天宁帝用来对抗豪门一家独大的主力中坚，也是遏制科举制度实施之后世家反扑的重要手段，只是天宁帝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耗尽心血组建起来的太尉府会被自己的儿子给全部推翻，让他一番心血彻底付诸东流。

而徐兴夏所言的寒门力量就是借助于他们，借助于窦从在寒门当中的威望。作为忠实执行天宁帝平抑豪门国策的带头人，虽然窦从被架空，但是其在寒门中的威望却不可匹敌，甚至于就算是在如今，世家大族横行的时候，他也是影响整个大晋朝堂的一股重要力量，轻易地就连孟昭图也不敢去撩拨。

徐兴夏此行能够收到多大成效白烨不清楚，但是他明白一点，对方这一走实际上就是要将自己的影响力和主张在帝都宣扬开来，让这些久受打压的寒门势力明白，在如今这个世家大族遍地横行的时候，还有人在坚持当年的国策。

徐兴夏和常景这一前一后从苏州离开，也代表着白烨彻

底和当年自己父亲的旧部分道扬镳，甚至于柴哲威等人在随后找他商议后续事情的时候，白烨都未曾出面，而是将其全部转交给了徐宁元处置。他们截然不同的主张注定了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博弈，白烨也不需要这些人来装点门面，更不愿意为了对方的利益出头，和洪熙新皇打擂台。他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力量，寻找能够支持自己实现理想的支撑。

所以几乎是无人知晓的，白烨也从苏州悄然退走，开始了分头行动。他和徐兴夏走的路不一样，而是深入百姓之中，不再像之前那样始终躲避十三司的追捕，而是开始广泛宣扬自己的身份，将自己的主张宣传出去，在东南各地四下走动，几乎是每到一地，都会帮助当地百姓对抗世家大族的欺压，对抗官府越来越严苛的政策。在不间断的转移和厮杀之中，白烨也逐渐将自己的名声传播开来，当年的隐太子遗腹子的声名在东南各地传播的更为广泛。

白烨的行动除了推动自己在民间的影响力之外，还在于助推常景和徐兴夏二人，如今世家大族当权的时代，也只有自己表现出更大的价值和影响，才能引起这些被打压的势力的注意，让他们下定决心支持自己。

所以白烨对于身边如影随形的十三司的暗杀毫不在乎，甚至于很多时候都在和对方不断的捉迷藏，这种整日行走在刀尖上的生活让他迅速成长，在一次次的追杀当中，白烨也变得越来越坚毅，原本身上尚存的稚气逐渐蜕变。

东南是大晋的商业中心，也是各种势力纷繁聚集的地方，白烨在这里不断出现，除了深入民间之外，更多的还是打算利用商事和常景南北汇合，汇聚更多的力量加入进来。

所以几乎是在随后很短的时间内，白烨直接将徐家商队彻底接管过来，改成了白家商行，以商行为掩护，频繁出现在各路人马汇聚的扬州等地。

和当初孟从云说的话一样

，白烨也开始在扬州借力，而且在此前陈凡被江东世家赶走之后，扬州其实已经和大晋朝廷的隔阂越来越深，来自朝廷的打压，除了给江东各大家族带来压力之外，更多的还是聚集在这里的商家大贾，毕竟扬州乃至于整个东南的繁华实际上是他们亲手打造的，扬州的商贸中心的位置也是他们不断从各地进出，带来的庞大的商贸流通才铸就起来的。

白烨在这里开始将徐兴夏的谋划一点一点落实下去，并且在常景南下之后，淮阴地区的势力也开始逐渐伴随着他开始和白烨进行接触，如此也就实现了坐镇扬州，借力整个东南的初步构想。

不过白烨这边开始站稳脚跟，开始逐渐将自己的影响力和主张散播出去的时候，他也逐渐明白过来，昔日孟从云所说的扬州只能是借力之所的原因。

扬州虽然富庶，各种势力纠缠不清，让他的身份在这里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支持，甚至于还在短时间内收获了不少心腹人手，但是商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铸就了他们的整体性格缺陷，趋吉避凶，摇摆不定，而且害怕世家大族的报复。一方面希望摆脱对方的挟制，能够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台面之上，另一方面又不愿意惹祸上身，害怕被清算。

所以在白烨连续被十三司找到几次之后，逐渐地开始改变策略，开始用利益将其捆绑在一起，而不是自己之前所倾注希望的理想抱负。对于这群人而言，没有任何东西会比利益更加打动人心。

“殿下，徐公子南下了。”白烨开始转变策略，逐渐地开始利用手中白氏商行和常家的势力在扬州采取动作的时候，徐兴夏也终于传来了消息。对方不论成败与否，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在有了自己这个选择之后，京城的那些寒门势力应该会有相应的动作。

而此时遥远的北方，几乎是同一时刻，孟从云也在眺望扬州的方向，眼神之中闪过了意思缅怀的神情。